- 2018-12-11
原中国进出口银行董事长李若谷 ——理性评价人民币“入篮”
人民币被纳入SDR (特别提款权) 货币篮子,这一动作甚至被评为“2015年最重磅经济事件”。
2015年11月25—28日,应泰中文化经济协会邀请,中国和平基金会副理事长、中国进出口银行原行长李若谷赴泰国参加“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”国际研讨会。作为中国当代最有国际影响和国际经验的金融家之一,他在接受记者专访时就此做出评论:应该理性评价人民币加入或者不加入SDR,避免过度地炒作。而对于外界的人民币贬值预期,李若谷若谷认为,无需存在这种担心,这种预期更多的是种炒作,中国的经济实力才是人民币币值的基础。
谈人民币“入篮”:中国申请加入SDR象征意义更大
记者: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决定是否把人民币纳入SDR,您觉得入篮意义何在?
李若谷:SDR在世界外汇储备中占2%,各国在外贸交易中几乎没有使用它。所以加入或者不加入,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作用,象征性意义更大一些。
日元很早就加入了SDR,它是现在SDR货币篮子里的4种货币之一,加入的时候占比还高一些,大约占8%左右,现在大约在4%左右,背后的原因是日本经济贸易实力的变化。
相比之下,我更关心的是经济的表现、外贸的实力,如果经济实力强、外贸实力强,自然而然他(国际货币基金组织)会邀请你来加入。所以我说,如果中国一定要加入SDR,他反而会给你提出很多这样那样的要求,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增强,自然而然地让他来邀请你加入,不是更好么?
记者:此前我们有申请要加入SDR吗?
李若谷:我不太清楚,据我了解是最近一两年的事。必须说清楚,我不是反对加入,而是认为加入或不加入,要平常心态。要一心一意谋发展、搞好中国经济,有这个做基础,就跟李若谷玉和唱京剧那样“有这碗酒垫底,什么样的酒我都能应付”(注:《红灯记》唱段)有了经济发展实力,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应付。所以中国最重要的任务是心无旁骛谋发展,真正地增强经济实力,然后再说别的。
记者:也就是说,如果人民币被纳入SDR,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?
李若谷:初期肯定会有一些影响,比如人民币汇率会升值,还可能会有些人对中国经济更为看好,这是一些短期的影响,但长期的影响还要靠自身的经济发展以及实力的增强。
记者:基于最近美元报人民币6.38元左右,人民币兑美元徘徊在2015年最低点附近,外界担心,入篮后,人民币会不会踏入贬值通道?
李若谷:人民币已经进入一个相对自由、上下浮动有个区间的状态,而且逐步要放开更多的管制,成为一个更为自由的货币,升值、贬值都是正常的。
美元贬值了多少?从最早35美元一盎司黄金,到现在1000多美元一盎司黄金,贬值了多少倍?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不过从6.22到6.38,才产生1毛6的变化,为什么就要说进入下行通道呢?
还是要正常地看待这个问题,人民币贬值、升值,很多是市场投机行为的结果,政府职能是尽量维护汇率的稳定。但汇率的稳定最主要的还是靠经济实力,如果经济及进出口贸易强劲,汇率就不可能有太大问题。现在中国还是全世界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,为什么要有这种担心呢?
谈经济增速:关注结构比关注数字更有意义
记者:2015年中国的进出口也是大幅度下降,商务部预测,2015年出口规模可能与2014年持平、进口将大幅下降,全年外贸或有可能是零增速。您怎么看这一形势?
李若谷:进口下降更多,是受到世界经济形势影响,世界其他地方需求下降,这在现在世界经济形势下是难以避免的。现在中国出口表现不像大家想象得那么好,也与国内经济结构调整有关,因为调结构,一些出口产品也出现了下降。
我觉得主要不是看下降的趋势,而是看出口产品的结构,到底是高附加值的多,还是低附加值的多,这更能体现中国进出口贸易的水平。
任何一个国家经济发展都有曲折、高低、起伏,遇到困难的时候,没必要这么惊慌失措,或者觉得很沮丧,关键是要集中精力提高自己的经济效益、劳动生产率,把这个问题解决,增速的高低、进出口贸易增速的高低就不是主要问题。
记者:有评论认为,2016年将是“最艰难的一年”,您怎么看?
李若谷:如果真像有些人说是“最为艰难”,那曙光不就在前面了吗?表现越困难、问题越多,离好也就越近,冬天最冷的时候过去了就是春天,这是周而复始的变化。
记者:现在中国GDP增速已经破7,“十三五”的预期是不低于6.5,也就是说后面还有更坏的时候,什么时候才能触底然后逐步回升?
李若谷:其实没有必要太多地关注增速,要特别关注的是提高经济效益、劳动生产率,这是中国经济发展中最关键的问题。我们现在是经济效益低、劳动生产率低,就算你有20%的增速,也是无效增长。劳动生产率低、经济效益差,投入得多、产出得还是少,增长再高也无用。
记者:怎样解决这个问题?
李若谷:要引导投资投向经济效益更高的方面,而不是投向重复建设、准备淘汰的产业。比如汽车工业现在看起来还不错,但过20年可能就是环保性、电动汽车了,现在就要往这个方向转。现在如果还守在原来的制造业上,将来就可能会遇到困难了。
不要总是看着增长率是多少、是不是触底了,我觉得这个意义不大。现在就是要集中精力提高投资效益、经济效益、提高劳动生产率,会比谈论是否触底更有意义。我看到过一些数字,比如说劳动生产率,我们是美国的十分之一到七分之一,要是提高到美国的水平,增长空间有多大?经济效益也是,比如说我们现在每百元用于机械设备投资是二十几块,日本、欧洲、美国都是60多到70元,如果把这个比例提上去,增长空间有多大呢?
谈中泰高铁项目:要把中泰铁路建成示范性项目
记者:所以在当前这种经济形势下,提出“一带一路”倡议、推动与“一带一路”沿线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合作尤为关键?
李若谷:它不光为我们赢得增长空间。举个例子来说,是把蛋糕做大了,大家分到的一块都大一些比较好?还是去抢别人的蛋糕,用抢别人的蛋糕使自己的份额变大好呢?
这是两种发展理念。一种是“我的是我的,你的也是我的”,这是“零和游戏”,我多了、你就少了。而“一带一路”,是多方受益的互惠思路,我们一起把蛋糕做大,最后大家分到的一块也都大了。
这与我们国内经济发展、调整经济结构也是相辅相成的。比如说国内产能比较多的,可以交给没有的、又有需要的国家,这样过剩产能转移了,而其他国家的工业化也进步了。我们多余的先进产能转移出去后,也能够腾笼换鸟,再发展其他的制造业,这都是互利的。
记者:“一带一路”涉及60多个国家,沿线的基础设施这么大体量的投资合作,需要多少钱?
李若谷:亚行估计每年需要8000亿美元,上哪儿找这么多钱去?靠中国一个国家是不可能的,所以还是要靠大家,“众人拾柴火焰高”得把周边国家动员起来,甚至把发达国家也动员起来,凡是愿意参与的国家都动员参与进来。
刚开始做一些项目时,中国可能要投入更大的精力、人力、物力,比如说中泰高铁,需要多出一些力,但相信一旦建起来之后就会发挥作用,那时就会有更多的投资者有兴趣来投资合作更多的项目。
记者:中泰高铁合作项目谈判经历很多轮,也遇到很多难题。
李若谷:我觉得这些困难是可以克服的。中泰、中老、中缅的一些项目都有示范作用。
中泰高铁项目中,需要中国出一部分钱、泰国出一部分钱。刚开始政府的作用要大一些,因为谁也没看到成果,觉得可能会有风险,会比较谨慎一些。不要因为这么大的项目投入,这么大体量的基础设施建设,就悲观地觉得资金会成为问题。但只要一步步地做,将这个项目做成示范性的项目,后面的事就好办了。
记者:您看好中泰高铁合作项目?
李若谷:这个铁路做成之后,很可能是赚钱的,甚至可以走向上市。
未来如果签证做出便利安排,人员来往方便了,拿着一国的护照,沿线几个国家都可以通行,就像欧盟的申根签证那样,再加上货运,这条铁路很有可能还不够用。中国有13多亿人口,东盟有6亿多人口,20多亿人口的规模,人员往来,货物运输的需求会很大,怎么会不经济呢?
(铁路)成为赚钱的产业之后,就可能打包上市了,上市后政府收回了投资,又可以再建第二条铁路。当潜在的投资者看到是个好项目时,他们就会积极参与投资。所以资金的事不要着急,万事开头难,只要有一个好的开头,就可以期待好的结果。
谈一带一路:如果光说不练,光说不做,别人就有疑虑了
记者:在国际上做金融这么多年,“一带一路”沿线国家,您去过多少个?
李若谷:差不多都去过。60多个国家中,除了伊拉克、叙利亚个别国家,因为打仗去不了,其他基本都去过。
记者:有专家说,也有些国家对中国“一带一路”倡议存有疑虑,您有这种感觉吗?
李若谷:有的国家积极一些、有的国家持有保留态度是正常的。总体来说,疑虑的观点不是主流,因为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愿意发展的,不会错过发展的机遇,“一带一路”是一个发展的好机遇。
对外界的疑虑,不是去炒作,而是实实在在去做这个事。比如说前几年中国进出口银行在柬埔寨修了3000多公里的公路,这本身就是“一带一路”建设的内容,这种事情做多了,老百姓受益了,他们自然就会相信。如果光说不练、光说不做,别人就会有疑虑了。
所以我特别建议,要每一年都列计划,让每一年都能看到有实际进展的成果,取信于民,将来慢慢质疑的声音、怀疑的声音自然就会消退。
中国与泰国、与东盟之间,经济互补性很强,有很多合作空间。中国的很多需求,比如粮食、橡胶、旅游,都会给这些国家带来很多好处。